个地方,就是那两间整个机村最低矮简陋的偏房。
雾气完全散尽了,母子俩也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。机村的阳光在几百天以后,又一次流淌在他们身上,照亮了他们的脸庞。他们身上的衣服很破烂,但机村的水已经把他们的脸洗得干干净净。格拉长高了很多,瘦了许多的脸上有了一种坚定的、甚至有点凶狠的神情。桑丹还是那么漂亮,看着她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没心没肺的笑容,大家都有些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听见她伤心地哭泣了。
当她看见堆在门旁的那么多东西:茶叶、盐、酥油、麦面、旧衣服、碗、柴刀……甚至还有一盒万金油、一匣火柴、一瓶煤油、一把门锁,立即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,人们又听到了她无忧无虑的银铃般的笑声。她欢笑着,一趟趟把这些东西搬回屋子里:“儿子,快来帮我啊!”
每搬一趟,她都对儿子叫上一声。但格拉慢慢坐在了门坎上,母亲每进出一次,他只是不情愿地倾侧一下身子。他只从那堆东西里拿起了那把锁,他的目光第一次抬起来,扫视这个离开许久的村子。即便人们都离得远远的,被他目光扫到的人,都把目光避开了。整个村子都蹑手蹑脚,轻言细语,沉浸在一种赎罪的氛围中。
阳光不是很强烈,就那么暖洋洋地照耀着,把远处的群山罩在有点发蓝的、灰蒙蒙的光幕后面。阳光落在水上,水看上去变得有些黏稠了。阳光落在石头上,石头一动不动,好像正沉湎于自己的某种思想。阳光落在地上,甚至细细的尘土都一动不动,被风吹得累了,终于躺了下来,要好好休息一下。
机村那簇石头房子,顶上覆盖的灰白色木瓦,也被阳光照耀着,闪烁着沉着而坚硬的金属的光泽。好些年了,机村的上午从来没有被这样的静谧光顾过了。这样一个变动不拘的年代里,这样直抵人内心,在人内心深处,发出些特别声响的静谧真是好多好多年没有过了。所以,生产队长也不敢站在广场中央来,劈开嗓子大喊:“出工了!”
来自外乡的小学老师也没有站出来敲响上课的钟声。
通过敞开的门,可以看见他们往碗里倒满了茶,居然还垂首静默片刻,才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