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过一坝冬水田,几丛坟头,远远就看见了州城青黑色的城墙。
那一坝冬水田是永圣寺的庙产。每年都是寺里来个和尚,请父亲去使牛操转、耙平的。五叔那时正是半大孩子,父亲犁完了田,就把牛绳交给他,说:“牵去困水。”
在渠里困了水起来,牛将尾巴上的水珠甩来荡去,黑眼睛看着五叔,亲热地在他身边挨来挨去。
五叔家三代使牛。
这一带颇多匠人:铁匠、木匠(又分为大木和小木)、改匠……过了年,土路上叮叮当当地走来个背着高脚背篼的男子,进了村,扯开嗓门儿喊:“细磨子,细磨子喽——”这是个山上下来的石匠。五叔虽然是在田里磨手板皮,却因牛使得好,村人们都亲切地喊他使牛匠。
别人使牛不过混口饭吃。五叔家每年立春,都要郑重地在牛栏里上香,贴春牛图,献刀头。祖父在时,还要领着一家大小,恭恭敬敬地对着栏里的牛磕头。
磕头之前,祖父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纸,念道:“土中生白玉,地内出黄金。念我先祖,来自麻城,风餐露宿,抵达蜀地……”
别人使水牛,也使黄牛。黄牛不能骑,力也不大,还爱捞嘴。因为这,五叔一向使水牛。
水牛犄角弯弯。
这一天,天上像悬着两个太阳,五叔和牛累得吭哧吭哧。主人家催得紧,歇午的时候,牛刚下河,见五叔坐立不安的样子,就站起来,朝五叔叫了两声,又回到了田里。也合该出事,耙完田,五叔累得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,忘了解下耙具。牛热得遭不住,拖着耙具就往河边赶。
水牛跑得风快。
一坝田里的人都惊呆了。耙具露出尖尖的牙齿,紧紧追赶着水牛的后蹄。五叔刚“哎呀”一声,就见耙子跳起来,狠狠往水牛的后腿上咬了一下。水牛一吃痛,四处乱奔,耙具更加疯狂起来,张开嘴,露出森森白齿,一下一下往水牛的臀、后腿、背上……狠狠扎去。
又奔出数十米远,水牛忽然矮了下去。
五叔再也喊不出声来,泪水涟涟,一下子萎在了地上。
傍晚,村里飘起水牛的肉香。五叔从墙上取下祖父传下来的那只牛角,一个人徘徊在空荡荡的牛栏里,半天,却吹不出声……
牛